南衿

脑洞继续………

03

扁络桓有时候会想，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个地方，怎么就认识了这群人。

那个带自己来到驭界枢的人，他们都叫她师傅。从被师傅收留到走在锁河山遍布机关和妖兽的曲折山道上，扁络桓始终记得师傅想要保护自己时伸过来的手。不是不想牵，只是怕这份温暖会不会在接受后突然烟消云散，就像病重的母亲一样，无论自己想要如何亲近，结果都只能是遍体鳞伤。师傅不曾勉强也没有多问，似是什么都知道。扁络桓觉得，她的眼睛里好像能看到很多自己看不到的东西，她的方向好像能去到不同的世界。那就跟着师傅吧，相信她走的方向，相信她看到的东西，相信她带自己去的地方。

那个天天逼着自己叫她师姐，甚至用机械臂吓唬人的短发女孩，其实天真而善良。扁络桓见过她和师傅交谈的画面，小小的身躯抱着庞大的图纸和各种各样的材料，仰头听师傅讲解时，明朗得像要发光的脸庞竟让扁络桓感到片刻的嫉妒。大约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，扁络桓才会在第一次被她的机械臂吓了一大跳的时候，还能镇定地拂去落于其上的残破花瓣。想起那件事扁络桓忍不住轻轻弯了眼角。看葛清霏后来的反应，还跑去和嬴旭危诉苦，似乎那次真正被吓到的是她啊。果然此后她改变战术软硬兼施，机械臂唬不住，那美味的糕点总能抓住小孩子的心了吧！

夕阳沉沉，余晖深深。透过些许泛红的光影，扁络桓抬起头看着面前葛清霏得意洋洋却充满期待的眼瞳，视线移到手边匣子里精致清香的点心上，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姐姐似乎还不错。

还有一个人。

每次葛清霏捉弄自己的时候，他从不参与，只是远远围观。扁络桓能感觉到有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，却因为距离看不清那人的表情。几乎没有和嬴旭危正面对视过，扁络桓只记得他如瀑的白发、沉稳的语调、与年龄不符的冷峻……师傅似乎特别信赖他，会单独派给他特别的任务，来去无踪；有些师弟师妹似乎又很怕他，每次看到他走过来就乖乖噤声；而葛清霏却敢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，摇着他的胳膊像是在撒娇……嬴旭危这个人有很多面，可自己看到的几乎都只有一个冷然的背影。练功的间隙扁络桓总会不经意瞄到他的侧脸，眉峰、眼角、鬓边、鼻梁、唇线……于是扁络桓就想，不知道他这样的人，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。

04

原来他这样的人，笑起来是这个样子。

又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里，嬴旭危看到了轻轻弯起眼角的扁络桓。

还是一样的日光倾城，林荫繁茂。彼时的扁络桓衣衫褴褛跌跌撞撞，坚定而隐忍的侧脸满满散发着对周遭事物的抗拒，嬴旭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便像是看进了他漆黑的眼瞳深处一般，无所依恋，寒意顿生；而此时的扁络桓袖口翩跹发丝飘扬，身后的繁花似锦都似雾气升腾一般模糊开去，只留他脸颊柔软的轮廓、光晕融过的唇角。嬴旭危只是看了这一眼便像是看进了他微微敞开的心房一般，小心翼翼，欲语还休。

高山低谷，一声鸟鸣破空。

察觉到连日来从不远处投射的探究视线，嬴旭危闭着眼睛，心里却是成就满满。看来前些天挡不住葛清霏的央求给她出的主意奏效了，小孩子果然经不起美食的诱惑，终于慢慢愿对周边的人事敞开心扉了。忽然转头向那孩子的方向直视过去，嬴旭危清楚地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地一颤，继而迅速调转视线方向，身边似有无形的冰墙渐渐立起，熟悉的抗拒感重新袭来。

嬴旭危突然觉得，有些话很想告诉这个其实不坏的孩子。

缓步走到扁络桓面前，嬴旭危伸出手，抚上他的头顶。如想象一般柔软的发丝，如想象一般柔软的人。

离得这么近才发现，他的几缕刘海泛着微微的蓝色，像是深沉夜幕中幻变闪动的极光，宁静而神秘。嬴旭危指尖轻拂，打破了这片夜空的沉静。

 “其实你笑的样子很好看，不必每日冷着一张脸。那不是你。”说着说着手里微微松了点，轻喃一句：“若是知道你叫什么就好了……”

扁络桓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在逐渐崩塌。那是他没有见过的嬴旭危，是掌心温暖的嬴旭危，是语意带笑的嬴旭危。失去家人疼爱颠沛流离多日的扁络桓第一次觉得，有这样一种温度让他如此不愿离开，想让一个人知道自己了解自己的冲动如此强烈。

“……扁……络桓……”

好几月未发声的嗓子略显干涩，声音越来越低，扁络桓的头也越来越低。

嬴旭危一怔，眼中笑意却是更甚，揉的也愈发起劲：

“好，小桓。”

落木穿林而下，长风拂衣无声。时光踟蹰，风景刚好。